蘇擇在人群的驚呼中翩然的離去，只留下在驚愕中丟了竹篙的漁夫，愁苦的看著自己的處境。

一個月後，馬車一路上奔波勞頓終於來到了帝都，魯靈掀開了窗戶，蘇擇瞥見了一角，那面被流光轟碎的巨大城墻還在建設之中，無數小螞蟻般的工人在巨壁上勞作。

龐大的巨壁想要修覆可不是一件小事，但是以大唐鼎盛的國力，不出三年應當可以修繕如初。

“好高的巨壁啊，真是的人造的嗎？”魯靈眼中充滿憧憬望著巨壁，的確巨壁的存在讓大陸上的很多人都懷疑過，是否渺小的人類擁有能夠建造這種奇跡的力量。

“明明知道躲避是沒有用的，但是還是想盡一切辦法尋求能夠躲避的地方。”蘇擇冷眼看著巨壁，自言自語道。

“少主，你在說什麽？”魯靈扭過頭來好奇的看著蘇擇，這還是蘇擇一路上第一次主動和自己說話。

“我出去一趟。”

“出去？那奴婢可以一起去嗎？”魯靈小聲的問道，正是花一樣的年紀，自然少不了對這座城市有無限的幻想。

跟著蘇擇無疑能夠近距離參觀這座夢幻般的城市，最重要的是蘇擇頻繁的出去引起了魯靈的好奇，若是能夠發現一些少主的秘密，想到這裏魯靈的小臉瞬間羞紅了起來。

“可以。”蘇擇披上了一件黑色的袍子，掀開了簾子來到了外面，魯靈也跟著靈巧地躍下了馬車。

身後立刻跟上了幾個青木聖殿的守衛，蘇擇眉頭一皺，擡手示意不要繼續跟上來了。

守衛們也不敢繼續跟進，因為蘇擇的脾氣他們還不知曉，但是聽說蘇擇在南海之濱殺掉的鮫人填滿了南沙島的月牙湖。

可能因為在修覆巨壁的緣故，空氣中彌漫著大量的塵土，帝都外的小鎮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明明已經接近隆冬，但是溫度卻因此沒有太顯著的降低。

“空氣好渾濁啊！”魯靈小聲的嘟囔道，帝都渾濁的空氣有些讓反胃，與青木聖殿簡直是天壤之別，魯靈非常認真地憋著氣，不想吸進一口氣，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忍得住，憋氣的窒息感讓她用力地灌了幾大口空氣，土黃色的空氣瞬間撐滿她的空氣，舌尖被土腥味籠罩。

蘇擇端詳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小鎮，才短短數年不見，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如今被蒙上了一些異樣的情緒，蘇擇知道無論怎麽努力逃避，這種基本的本能的抵觸都是消除的，在骨子裏做癢的是一種叫恨的東西。

在小鎮上是可以看到天都山脈的輪廓的，那個隱藏在雲霧之中的仙家聖地還是給人無限的神秘感，但是以往在雲霧中露出勾角的宮殿卻再也看不見了，這自然是萬道門有意而為之。

那個本來該閃耀著金光受人膜拜的仙家宮殿，徹底隱匿進了雲霧，再也不顯於世間。

蘇擇的內心隱隱作痛，因為他遠在南疆都聽說了萬道門封山的傳言。

萬道門待自己不薄，自己卻害的萬道門封山百年，所有弟子都不能踏入紅塵半步，對外說是要了結塵緣，其中的原由卻天下皆知。

一個孕育了惡魔的仙門，誰有知道不是魔宗呢？

自己的師門因為自己的緣故背上了罵名，失去了大唐修仙界的執牛耳的地位，大唐最傑出的年輕人之一的方俊也被迫背井離鄉，萬道門徹底失去了往日的榮光。

修仙者地位來到了一個空前的低谷，因為蘇和這個惡魔的存在，修仙者再也不是往日人們心中懸壺濟世、普度眾生的模樣了。

人們開始臆想著，這些披著虛假外衣的面孔下，會不會都是個像蘇擇那樣的惡魔呢？

大概是建築師有意而為之，帝都大門的部分率先建造好了，依舊是那個漆紅的木門，紅的讓人心慌，華貴的金色花紋彰顯著大唐如今國力的強盛，可是僅僅只有一圈的墻壁顯得有些不著格調。

但是也無傷大雅，密密麻麻的木架上架上了一塊尺寸巨大的，由數萬人趕制的褐色紗布，算是挽住了大唐的一些顏面。

蘇擇緩緩地度步進入了帝都，魯靈緊緊地跟在蘇擇的身後，熙熙攘攘的人流居然將偌大的大街塞得滿滿當當的，大紅的綢緞掛滿了街旁的樹木、門窗，紅色的燈籠還未等到天黑便已經全部點上了，彩色的紙片在空中飛舞，盛世繁華。

“天子大婚，紅綢萬戶，流雲掛彩，普天同慶。”蘇擇冷聲念道，語氣淒冷寒徹，又婉轉哀切。

“真熱鬧啊，少主。”魯靈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好奇地想要將一切納入眼中。

看著這個大陸上最繁華的都市中來自大陸各地的異人和琳瑯滿目的商品，這一切都像是巫婆手中的糖果那麽的誘人，將魯靈的魂已經不知道勾到了帝都的哪個角落。

來自大陸各個地域的人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盛大的日子，不遠萬裏前來瞻仰大唐的繁盛。

“我們去哪兒啊？少主。”魯靈一路上問題不斷，但是蘇擇卻罕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向前走。魯靈則緊緊地拉著蘇擇的衣袖，生怕被蘇擇甩掉了。

蘇擇並沒有回答，徑直穿過人群，來到了一片可以說是波瀾壯闊的湖前，蓬勃的水汽撲面而來，甘甜的水汽將周圍的空氣洗的幹凈透明，這大概是除了皇族官賈的高墻大院之外的唯一一片沒有灰塵彌漫的地方了吧。

“好壯觀的湖啊。”魯靈一蹦一跳打量著這個波瀾壯闊的輪回湖，南疆多沼澤，可是湖泊算是罕見的東西了。

湖面在隆冬也並未結冰，溫暖濕潤的霧氣在湖面蕩漾，一尾尾錦鯉聚在岸邊，跟著路人的腳步游動，巨大的彼岸花雕塑樹立在湖中心，居然也掛上了紅色的絲綢。

蘇擇靜靜地站在之前與李嫣私定終身的位置，時間才沒過去多久，周圍所有的景物都沒有變，還是那片深沈的湖，那片深邃的天，甚至還是那個她，可是蘇擇卻不是原來那個蘇和了。

無論是面貌還是身形，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與蘇和有著天壤之別，這讓蘇擇內心產生了與李嫣的距離感，一種讓蘇擇不敢靠近李嫣的感覺，即使如今也無法靠近，他之所以義無反顧的來到帝都，是因為這恐怕是蘇擇最後一次見李嫣的機會了。

遠處的人群突然沸騰了起來，魯靈並不知道蘇擇傻傻地站在這邊做什麽，這片湖周圍實在沒有什麽新奇的東西，所以感到十分乏味無聊，看到遠處突然熱鬧起來的人群，不免所有好奇。

但是又不敢打擾蘇擇，只得偷偷地跑了過去，打著看一眼就回來的打算。

等到蘇擇將自己從回憶中拔出，卻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這湖前，身後跟著的小尾巴，魯靈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蘇擇將自己的意念釋放出來，感知著周圍，通過氣味的引導，在人群中找到了魯靈。

這時一隊花車在大街上經過，鮮花在空中飛舞，紅色的花瓣鋪滿了整條道路，高昂的樂師在激情的彈唱著，無數人擁堵在道路兩旁觀看著。

魯靈不明所以，卻高興地隨著人們歡呼著，淹沒在人們的喜悅之中，突然感到身後有刺骨的寒氣，連忙回頭看到了那個差點臉上結冰的蘇擇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蘇擇剛想訓斥魯靈到處亂跑，突然一個熟悉的側臉通過大街上花車婢女因為感覺太悶掀開的一小片簾子映入蘇擇的眼睛。

“小姐，聽說明天您大婚的時候皇上會大赦天下，那是不是蘇和上仙也會被釋放。”

“嗯，一定會的。”李嫣的雙眸一顫，突然盈滿了淚水撫摸著可愛的小婢女的腦袋。

“你為蘇和上仙做了那麽多，蘇和上仙會知道嗎？”

“傻瓜，幹嘛一定要他知道。”

“不知道的話，做的有什麽意義呢？”小婢女擡著腦袋天真的問著李嫣。

“我只要知道他開心地活在這片大陸的某一個角落就好了。”

“沒有小姐的話，蘇和上仙會開心嗎？”

“當然會，他一定會再次遇到一個愛他的人的。”淚水悄無聲息地從李嫣的面頰滑落，急忙用手拭去，但是精致的妝容都有點化開了。

“小姐，你哭了。”

“我這是開心。”

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歡呼聲充斥著蘇擇的耳朵，但是蘇擇的眼中只有那華麗的花車上的她，自己與她的距離卻如同當年落日關中初入大唐的草原小子和高高在上的郡主之間的距離。

花車緩緩地向前駛去，蘇擇突然忘我的奔跑了起來，想要跟著花車再多看李嫣一眼，但是街上的人們實在太多了，無論蘇擇怎樣都無法穿過密不透風的人群，這大概就是她與他的距離。

魯靈被蘇擇的舉動嚇了一跳，看見蘇擇不斷地向著人群中擠，惹起了人們的怒氣，推搡著蘇擇罵道。

“擠什麽擠？”

“嘿，你在幹什麽呢？”

“幹什麽啊你，沒看到爺爺在這兒啊?”

“他肯定是想貪圖我的美色，拼命地想我身上擠呦。”

“不長眼啊，沒看到人吶？”

魯靈上前拉住了蘇擇，蘇擇並沒有看起來那麽強壯，至少此刻，蘇擇的全身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居然任由魯靈抱在懷中，看著周圍不善的目光，魯靈連聲道歉，扶著蘇擇的身體向巷子裏走去。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魯靈居然真的將蘇擇搬入了巷子。

“呀。”魯靈驚呼一聲，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胸前濕潤了，低頭看著懷裏的蘇擇，魯靈眼中的少主總是沒有什麽話，冷冰冰的樣子，正不斷地哽咽著，無聲的哭泣著的蘇擇，魯靈還是第一次看見。

魯靈緊緊的抱著蘇擇，她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哪能明白情感之事，但是卻被蘇擇的情緒所感染，不忍心放開，她一路上與蘇擇作伴，蘇擇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如果不是今天親眼所見，她甚至不敢想象像蘇擇這種人居然會哭泣，因為蘇擇總是以冷冰冰的模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蘇擇像個孩子一般依偎魯靈的懷抱中哭泣，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們隔離，魯靈突然有種她會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的荒誕的想法，但是很快這種想法就消失了。

因為她很清楚自己這個地位低微婢女怎麽樣也不可能和這個高高在上的青木聖殿的少主扯上什麽關系的，就算少主需要依靠，他的依靠也會是青木聖殿中的那位聖人和洛水的那位聖者，他們都是這世間最強大的人們，再怎麽也不會輪到自己這個小婢女吧。

但是魯靈此刻依舊緊緊地抱著蘇擇，因為拋開一切不管，此刻蘇擇能夠依靠的只有她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蘇擇竟在哭泣中睡著了，青木聖殿的人早已安頓好，通過特殊的追蹤方式找了上來，魯靈小心翼翼的配合幾位隨從將蘇擇扶上了車，來到了青木聖殿居住的旅店。

旅店被青木聖殿包了下來，就算沒有包下來，也沒有人膽敢住進來，這就是青木聖殿的影響力，或者說是趙景這個聖人的影響力。

蘇擇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外面的的煙火之聲不絕於耳，將帝都的天空照的流光溢彩，將環繞著帝都的巨壁都映照的五光十色，各色的巨大花燈在天空漂浮，各種形狀的紙質的瑞獸漂浮在空中，給這片城市平添許多的喜慶。

魯靈可能是因為放心不下蘇擇的緣故，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坐在在了蘇擇的床畔睡著了。

蘇擇看了看伏在床畔的少女，將魯靈輕輕地抱上了床，魯靈很輕，與她的名字一般靈巧。

蘇擇推開了窗，夜風灌了進來，蘇擇擔心魯靈著涼，又回身用被子把魯靈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再將窗戶掩了起來。

宵禁大約在那個夜晚就已經解除了，夜晚的帝都仍舊是人來人往，只是沒有了白日的吆喝聲，更多的是華燈柔和的光芒，與少年少女清澈的笑聲，充斥著各地方言的叫賣聲充斥著大街小巷，帝都所有的子民都穿上了自己最愛的衣服來到了大街上慶祝這個盛大的節日。

新皇登基可不是每年都能看到的，所以遠勝於上元節的歡騰。

“少主。”蘇擇下了樓，旅店的大廳裏，燈火通明，幾個來自青木聖殿的護衛，在天南海北的談天說地，看見蘇和立刻起來行禮。

蘇擇點頭示意了一下，便走出旅店，混入外面半明半暗的夜色之中。

“大人，要不要跟著少主。”

“沒事，大唐比我們更加擔心少主的安危哩。”

在蘇擇走出客棧的一瞬間，便被幾道氣息鎖定了。畢竟是在帝都，蘇擇也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像個普通的帝都子民擠進了人群之中。

沿著蘇擇記憶中的路，來到了那家叫福滿樓的茶樓，人不是特別多，這麽熱鬧的節日，哪有幾個人會靜靜地坐下來呢。

蘇擇坐了原來的位置，點了幾盤小菜，看著面前空無一人座位，小酌了幾杯。

說書人仍未休息，眉飛色舞地講著故事，蘇擇茗著茶閑聽著，他時刻感受到幾道不弱的氣息匿藏在自己的周圍。

“話說前些日子，洛王帶著洛水劍宗，全派弟子強襲帝都，那個打的叫昏天黑地啊。”前段時間發生的事件自然是說的重點，畢竟巨壁都轟塌了十裏，再怎麽瞞都瞞不住吧。

聽客們大多是沒有親眼目睹當日的大戰，自然會頗為感興趣，目不轉睛地看著口若懸河的說書人，似乎能夠從言語中親眼看到當日的大戰。

“洛王不虧號稱劍聖，果真舉世無雙。嘿，千裏外一劍便斬開了守護我大唐的千丈巨壁，數萬洛水劍宗弟子突襲而至，想要劫走大牢裏的逆賊。”說書人繪聲繪色地描繪著當時的場景，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親眼看見了。

“可是沒有料到，我朝國師華泰然大人親自坐陣，華泰然大人乃是七聖之首，那是何等的人物。雖然洛水劍宗號稱天下修劍聖地，但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只得鎩羽而歸，被殺的丟盔棄甲真是痛快。”

“好。”聽客們紛紛叫了起來，意氣激昂。

“這時，洛王空襲而至，不虧被稱為人類歷史上的最強劍客，就連我朝最強大的國師華泰然大人才堪堪是他的對手，為了守住帝都的百姓，只得華泰然大人的兩位徒弟，蒙治大人和魏開大人也被迫加入戰局，那戰可謂是慘烈啊。”

底下的的看客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場面可謂是刀光劍影，三人齊心協力終於將洛王打得節節敗退，洛王無奈之下，逃跑的時候為了防止追擊，將我帝都那千丈巨壁轟碎，灰塵滾滾，國師大人擔心我們老百姓受到牽連，下令停止追擊，保護百姓的安危，真的是百姓的父母官啊。這一場戰爭不僅保住了逆賊，而且擊退了強敵洛王，要不是國師大人心系百姓，恐怕洛王的頭顱都得掛在我帝都的城墻上哩。”

“你胡說，劍聖是不會輸的。”一個負劍的少年沖了上來揪住了說書人的衣服，滿臉漲的通紅的對著說書人吼道。

“滿城人民都知道的事實，難不成還能騙你。”說書人身體在不斷地想要向後退，但是嘴上還是強硬的說道。

“就燕尋卿那兩三下子，怎麽會是國師大人的對手？”

“毛頭小子，學劍學傻了吧。”周圍的看客無情的嘲笑著。

“你們都在騙人。”少年似乎受到了刺激，對著周圍的人小聲的反駁道，然後哭泣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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